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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剎那、剎那、永恆。余光中這麼說。
氣候變異的影響替春季勾勒出些許陰冷氛圍,夏衣才剛在幾天前的陽光中曬乾卻又立刻被輕雨淋濕,外套裡的溫度連同他們殘酷好奇目光一齊阻擋在外,不容許他人輕易地去刺探去揭發。
溼透的衣服以及呼嘯颯颯不止的寒風會令人感官混亂,在雨中等待著誰似乎並不是一個非常好的主意,當雨滴自高空中躍下並在地面碎裂的轉瞬之間,它們哭吼著靜謐的漠視在我眼前沉寂,呼出冉冉白煙並混含灼傷吞嚥刺骨的空氣。
我在雨中,等待著妳開朗的笑靨一如我初次與妳相遇時,在冷雨裡妳的容顏。我以開玩笑的口吻向妳輕聲說道:我沒事。
滿池的紅蓮在捉摸不定的季節裡應該還沒綻放吧,急雨擊落被冬日嚴寒洗禮的花瓣與枯葉凋零飛散,那是我頃刻間蒼老的容顏。震耳欲聾的蟬聲現在還沒從濕冷土壤裡爬出,我沿著被微風擰乾的斜陽緩步行走於街隅裡,去尋找靜默藏匿在人群中秉著燭焰的妳。
然而,吵鬧刺耳的蛙鳴卻提前在陰雨裡鼓譟浮動,緊繫著我的名在整片灰暗冷雋的蒼穹裡低語,夾雜許多臆測以及,鬱悶的忌妒。滴落的哀愁以我熾熱燒紅的靈魂作為原料,鍛造出一截截清晰卻又遙不可及的七彩虹光,懸吊在泫然欲泣的虹膜裡,炫燿似的張牙舞爪,在這互相爭奪的時空。
科學館飛簷上的那一顆星我始終看不見,不是被它冷徹混凝土所打造的樓身遮蔽眺望星夜的視線,而是地球陸上的蒼白燈火炸毀束縛星子的天球外殼,讓它們一顆顆以殉情的方式從高空中滑落。
與其說它是妳的耳墜我想應更似於妳足下踐踏的泥濘,雖然妳未曾將它的熹微光芒繡在妳額側的髮夾但是,那是我曾經信以為真的幻影,一如所有在潭水中的白楊樹。
手腕上的瑞士錶說已經過了七點,我在數字與分秒之中迷失了,至今依舊沒有回來。而妳,卻沒有出現在時間之內的意料,反而在時間之外的驚愕,我找到在急雨裡擁抱他人的妳。
一九六二年五月二十七日夜裡的那場大雨,至今依然落在我的臉龐,刺痛不已。
於是,我點燃所有妳曾出現過的小令,扔散於黑夜的華章在悲痛裡碎為微塵,再也推敲不出襯字的詞句與心思,一齊付諸烈火不覆返。在鳳凰木都被時間焚燒的季節裡我噙著淚光,揮手向過去的妳告別。
橘紅色直衝天際的火柱是一朵盛開在煙雨中的紅蓮,灼燒我滿是焦油的肺葉卻吐出並非菸草的溫暖熱氣,扯下自己戴上的面具假裝毫不在乎,告誡自己其實這不算什麼。
惴懼不安以及無助徬徨的著詞者在火雨中放聲哭喊,音符從樂譜上拆下碎了一地的銀鈴碰撞,抽出剪刀將自己一吋吋截下砸碎在遺忘的熾熱。我把回憶煮成一首首悼亡的輓歌,紀念已死的愛情。
我在水中央擊沉了載不動愁思的木蘭舟,宛在夢中央我從妳眼眸中的潔白小船跌進現實漩渦,在思念之海浬溺斃便再也不怕水。詩翁以十六柄桂槳敲碎青琉璃,我也將手中的船槳拋進玻璃般几淨的寂寞裡,等著誰替我將它撈起。
隔著這樣的雨,還會有蜻蜓飛來停在我逐漸沉沒的木蘭舟尾,來到我的寂寞裡嗎?舟還能有多輕,隔著這樣的黃昏,妳是否還會乘著鵲橋傾聽我吹的牧笛?從上個七夕到下個七夕,我在銀絲的雨中等妳,讓病毒入侵我的身體害一場其名為心碎的大病。
尾生在湍急洶湧的河水中從典故裡步出,將濕漉漉的污濁袖口百放在驟雨下曬乾成心灰意冷,一頭亂髮與一雙緊抱著橋墩的泛白手掌在我的夢裡出現。在他的故事裡,他是為了愛情犧牲的烈士,然而他卻是獨自一人在寂寞的汪洋裡看著自己斷氣。
在枯朽搖晃的橋面上空無一人,暴雨殘忍地撕開一個難堪的真實,他日夜苦思的伊人並未把他放置在心中。帶著曾經熾熱的心,在傾灌而下的暴雨中,疾呼著她已然失真的名字,以此生的做為愛情的賭注,把它當成世界上最美麗的詩篇,燃成絕望的失去。
他還在等那天沒有赴約的女子,那我呢?
我們曾經牽起的雙手是如此冰冷而刺痛,殘留在肌膚上的觸覺被寂寞輕柔扼殺,就連記憶都被時間當成一種多餘的灰燼。隨手棄置在我耳畔不斷哼唱的旋律裡,只剩下若有似無的悸動,在特定的音韻裡扣動情感的扳機,朝我佯裝堅強的笑靨重擊。
妳身上濃烈如同夏日微風的芬芳香氣仍在鼻腔裡揮之不去,使我在夜深人靜時猶能記起那是孤寂的氣味,我無法擁入懷中的致命幻覺,亦是我日夜在雨水裡遺忘的羈絆。
在朦朧的輕雨裡,快速從天空中掉落的雨滴意外地令我感到些許刺痛,在學園裡的蒼冷石階上妳躲在他人的傘翼下嘻笑著。妳依舊是我所熟悉的模樣,但妳開朗的笑靨卻是如此陌生,讓我在轉瞬間模糊了視線。
我將耳朵摀住了,再也聽不見的廉價安慰與自己在急雨裡咆哮吶喊的高音;我把眼睛闔上了,再也看不見的和煦陽光與令人心碎的蒼茫與炫目;我讓心竅自行上鎖,再也感覺不到的溫熱鼻息與被雨水淋濕的寒氣。
永恆、剎那、剎那、永恆,急遽起伏的心情讓每一秒都變得漫長,我仍駐足在原地凝視著無人蹤跡的雨季,等著自己恍如隔世地從回憶裡走過。
在某一個瞬間,我總以為所有的思念都會停滯在某個角落,永遠不再前進。在燃燒的烈焰中我拾起一首沒有歌詞沒有音符的小令,由餘燼與輕風所勾勒出的漫天星火裡拼湊出妳的名字,成為銘刻在心上的傷痕。在寧靜琉璃色的一潭寂寞裡我撈出一柄桂槳,用漣漪與水花將木蘭舟裡的水輕柔排出,深怕驚動了自己尚未從孤獨裡甦醒的靈魂。
在氣候快速變動的不安季節裡,我在煙雨裡,等待自己從悲傷裡富源的那一轉瞬之間,對著我露出一抹熟悉的自嘲笑容,低聲說道。
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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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姆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