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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抬頭仰望著漫天星辰與牛奶似緩緩在灰藍天際中流動的偌大銀河,在有限的現代中幾乎未曾改變的它們在萬年之前熠熠勾勒出火光,而於此同時星體們都已衝破我們對於星空的架構,逃離到另一個我們尚未明瞭的遙遠彼方。對於宇宙來說人類的出現是如此短暫,在幾近永恆的時間裡一個人的生命彷彿僅僅是微秒。而微小的我們,也許在某一瞬間,會突然地想起身為人類的我們是如此渺小,在漫長無垠的時間軸裡毫無意義地持續著平凡的日常生活。
生活像是無法轉緊的水龍頭,不斷讓時間從手掌中悄悄溜走,不論是否願意我們都被這個世界用力推著往前前進,即使隨著年齡增長而漸漸懂得某些童年未曾了解的事情,心裡有些東西卻依舊停留在原地,以純真的無暇對著遙遠的我招手,然而,我還能回得去從前嗎,那樣無憂無慮的快樂,就連最微小的幸福感現在我都無法獲得。
每一天,從夜色尚未消散之時準時地睜開雙眼並從堅實床寐彈起,輕揉著紅腫充血的痠痛雙眼拖著有些踉蹌而沉重的步履,用力嚼著沒有味道沒有熱度的簡單餐點配合著滾燙令手指刺痛的廉價即溶咖啡,穿套著灰暗樸素不起眼且在陰空下有些潮濕的衣物,緩步走進沒有人煙但卻充斥著風聲呼嘯的老舊街道,掛起社交面具展露出最空虛的微笑。
坐在清晨六點從台北車站緩慢行駛而出的捷運裡,獨自一人悄悄畏縮在座位向透明方窗外眺望著,整座蒼白沒有光彩的寂寞城市還沒有完全從夢境中甦醒,籠罩在魚鱗狀灰白烏雲在冷淡的天光中勾勒出破裂的柔軟痕跡。宜人的秋風靜謐地闖進自動開啟的鐵製車門,伴隨著刺耳響亮的尖銳警示鈴聲,拂過冰冷臉頰的冰冷暖意一如回憶之中的某個笑靨。戴著耳塞式耳機讓自己成為人類社會中的漂流孤島,縱使感覺自由但也會在某一剎那,會找不到方向也不知道何時可以靠岸的,手足無措的惶恐,於是我開始思索著,是否那種恐慌,已經是每個人靈魂的一部分了呢?
我並不討厭孤獨的感覺,只是有些時候選擇流浪,在熟悉卻又陌生的人群外的瞬間,會覺得胃液突然地,沸騰著在某種情緒中的灼熱而使自己感到刺痛,且被歇斯底里的憤怒與難以填補的空洞包圍對立,被他人遺棄的強烈孤寂感便會開始在耳膜中高聲怒吼,並用螞蟻群猛烈撕咬的殘忍方式快速腐蝕我的靈魂。而最令我感到害怕的,莫過於他們突然停止熱烈的交談停止虛偽的笑容,用一種漠然而鄙夷的銳利視線注視著我,彷彿我根本不該出世。
其實,也無所謂吧,從這個時空的永恆角度來說,這些事情其實都是不足以被重視的砂礫,就像我們蹲下來注視著地表上不斷爬行的渺小螻蟻,會想輕輕伸出手指將它們殺死卻不會感到絲毫內疚,那樣的無關緊要。只是,對於我,這個在人類社會中已經社會化的個體而言,那樣極端的感受會讓我微小的封閉世界面臨風暴,而有可能連自己都無法阻止地,快速從最內層的地方迅速崩塌陷落。
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養成以死亡的威嚇,而讓自己審視人生的習慣。
法國文學家卡謬曾說,自殺是唯一嚴肅的哲學問題,因自殺者必須重新思考自己剩餘的生命是否該將延續。於是,我開始在夜闌人靜之時,從記憶中搜羅著曾經讓我快樂過的些許證據,也逐漸被某些不愉快的殘存片段二度重傷,一次次地,將繩索綑綁成領帶緊緊束縛住還能夠呼吸的咽喉,期許能夠以此作結。但在每個極度絕望的寂靜時刻,也懷抱著對於現在的不捨、未來的期望而選擇饒恕自己。
雖然能在每個充斥敵意的狹庂空間裡強硬地撐起完美笑容,面對必然的猛力碰撞與他人令我心寒的冷漠目光,然而有些不經意留在心扉上的淺白傷痕,卻在深夜裡倏地隱隱作痛。分針無情而鏗然的一格格行進讓蒼白夜色中,瀰漫著一股難以平復的精神恐慌,未能成眠的冰冷沉重身體不斷滲出溫熱汗液。才瞭解自己原來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堅強。
也許我的世界本來就沒有任何聲音,沒有像他們習以為常的世界那樣遼闊,是如此熱烈地高聲交談闊論,偶爾失去理智般用力將嘴角裂開似的瘋狂地嘻笑怒罵,幾句暗示性的笑語便能勾勒出他們別有深意的燦爛笑靨,彷彿孩童般知道什麼難以置信的醜聞與秘密,彼此在耳邊壓低聲音呢喃竊笑,像似傳染病病源般到處飛散蔓延。
而我的世界,沒有什麼會令人羨煞的笑聲與聲響,只有偶然地天馬行空的白日夢,也許還有一些寫作,只有這樣,沒有了。雖然偶爾會跟某個誰找個藉口一齊出遊,再次溫習過去曾共有的日常記憶,但是彼此都清楚我們還必須要回去過自己的人生。畢竟,當殘酷凶惡的時間開始揮舞著利刃逼迫我繼續向前行進時,我必然會因忙碌而遺忘曾經重要的回憶片段甚至於,孩提時代時常懸吊於不自覺勾起嘴角,在回億裡快速崩壞無法記起的純真笑容。
因此,我的日常生活,就像淹溺於漆黑冰冷的深水之中,閉氣強忍著桎梏著萎縮肺葉與燈籠似胸腔臟器,那不斷向內猛力壓縮的現實壓力。每天麻木地且無所謂地度過枯燥乏味的時光,獨自坐困在溢滿孤獨與惡意,所有人都厭惡我的窄小空間,無處可逃也無處可躲。總在特別需要溫暖的某一瞬,便卑微地、宛如遊魂般無聲走進人群裡去翻找、去乞討,他人燃燒過使用過的些許笑意,用餘溫塗抹在臉頰脣齒溫暖自己,像依偎在熱水器旁的螞蟻,很小很安靜。
並不是要整個世界能夠記得我所留下的一切,也沒有要人類的歷史能夠紀錄什麼,只求此時此刻的那個我能夠不寂寞而已,僅僅只是這樣的要求而已罷了。雖然人們能夠確實記得我的時間並不多,我的名字就宛如烈火焚燒之後的餘燼般,在百餘年之後,就會在輕風之中寂靜而絢麗地逸散,於是,在仍有火花之時光輝地活著。
而原來我所奢望的,不過也就只是單純存在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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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姆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